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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写我心目中的虫2

写之前思考了很久,这是我尽己所能可以给出的最好结局

<01>

 

“那照片可拍得不怎么样,”男人盘腿坐在沙发上,盯着电视屏幕屏幕上钢铁侠的侧面照,摩擦着下巴透露出嫌弃,“我该买下那间报社让摄影师失业。”

 

Tony穿着黑色连帽衫,窝在小公寓的旧沙发上,点评的样子像挑剔的猫。Peter左手撑着下巴,微微侧头聚精会神地盯着男人,顺手关了电视屏蔽里头喋喋不休的钢铁侠功勋录。

 

“Peter?”身后传来May姨的声音,她温柔地拍了拍Peter的肩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,“你还好吗?”

 

Peter回过神来,跳下沙发站在婶婶身前,扬起笑容:“有什么事吗?”

 

“校园旅行,”May扬了扬手机,屏幕上是学校发来的信息,她犹豫了一下,问,“需要帮你请假吗?”

 

烁灭日后的团聚重新点燃了欢声笑语,不再有平静后的骤然失声痛哭和空空荡荡的杂乱无章,让校园旅行和电子游戏照常举行,战争和苦痛总是被遗忘或避之不谈。

 

“去吧去吧,”沙发上的男人也转过身,双手叠在沙发靠背上,大半脸颊埋进手肘,露出一双蘸过枫糖的琥珀色眼睛,“嘿,kid,那可是校园旅行,哪个男孩能错过这个?”

 

Tony就这样坐在沙发上自下而上地看过来,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暮色落在他眼里,透着浓浓的期待。

 

四方辽远,征程漫长,Peter固守纽约去收拢回忆,天台上的絮絮不止,甜品店里满腔炽烈,一分一毫,足够填满日出前空缺的寂寥。

 

“Peter?”May伸手在男孩眼前挥了挥,叹息于他又一次不由自主的失神,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沙发,那里空无一人。

 

Peter收回了目光,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:“我会去的,May姨,”他弯腰捡起捡起茶几边的蛛丝发射器,自顾自戴在手腕上,“我很期待这样的机会。”

 

沙发的Tony朝他得意地眨了眨眼。

 

收拾行李时男人坐在柔软的床铺上,松松地咬着一只棒棒糖,像小孩子似的微微晃腿。Peter无奈地看着他:“你知道我不应该跟你说话,对吗?”

 

Tony歪着头,咬着糖果含糊不清地问: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因为我会被May姨送去看心理医生。”Peter垂下眼眸将一件T恤塞进箱子,目光落在先生唇畔时心痒痒地,想伸手去揩一揩又忍住,将蠢蠢欲动的手背拢身后。

 

Tony看起来并不为男孩的拒绝气恼,他笑起来时眼睛亮晶晶地:“没关系,你能听我说话。”

 

 

<02>

 

首先把话挑到明面上的是Ned。

 

“其实你可以……你知道,不用逼迫自己立即向前,”他胖胖的好友斟酌着开口,“你最近……总是发呆。”

 

他们坐在飞机上,气流掠过坚固的金属外壳,Peter不合时宜地想到金红盔甲冲入云霄时是否会有风霜刀剑的千刀万剐。

 

“单身汉欧洲脱单计划,威尼斯狂欢节,宿醉或者放纵,”Ned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手,提出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建议,“任何事情都好,去做点什么,你不用……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

 

Peter缓慢地拉回自己的思维跟上他的节奏,出乎意料地,他只是平静地回视:“可确实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

 

Ned愣了愣,张嘴想说什么又枉然,Peter微微摇了摇头:“我们只是在上一秒消失,又在下一秒团聚。”遗漏的那五年没能给他留下任何痕迹,却轻易让无坚不摧的钢铁盔甲支离破碎。

 

“我没事。”这是短短两个月内第无数次重申,Peter垂下眼眸扣动安全带,没有再继续话题的意思。

 

按部就班地权衡两种生活,考入MIT做个好学生,不依赖高科技也要做个英雄,他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,很久以前有人曾一字一句地对他说“我希望你比我更好”。

 

所以Peter·Parker说一切如常,去做个纽约好邻居,忙着把小猫抱下树,给陌生人指路,给偷车贼粘上蛛丝,挂掉Fury的来电,将自己藏入方寸之地与世界割裂开来,仿佛只要不去提及,伤口就能停止流血。

 

十五岁时年少轻狂,总想让蜘蛛侠的称号名副其实,不在意鲜花掌声或欢呼荣耀,唯独追逐六岁那年匆匆而过的褒奖。他还是皇后区里偏爱街角三明治的男孩,是校园里温和腼腆也默默无闻的小英雄,只是多了个漆上金红色的梦。

 

后来将他束缚进保护罩内的人在终局里退了场,他孤身一人继续向前,终于懂得先生未曾出口的温柔,所有人将他看作蜘蛛侠时,只有Tony将他看作十六岁的少年。

 

出发前他指尖曾触碰红色战衣,布料上似乎残留着Tony的温度,记录着男人曾在实验室里的不眠不休。

 

“战衣里还加了什么?”

 

追踪定位,加热装置,一击必杀模式。

 

“我能想到的一切。”

 

包括荒凉沙漠的孤立无援,冰天雪地的寒冷入骨,宿敌围困的无能为力,以及依靠机械运转的胸腔里,半颗残缺心脏。

 

他的一切。

 

然后Peter拉上柜门,掩耳盗铃地将它锁进长夜,连同Karen也睡在五年前的时光里,似乎能与现实隔绝,连同那些鲜活的时光。

 

他只是去一场无关紧要的旅行,战衣和它的制作者都在纽约等他回来。

 

 

 

<03>

 

“你会成为下一个钢铁侠吗?”

 

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是镁光灯下的咄咄逼人,纸笔摩擦的窸窣声被蜘蛛感应放大,他皱着眉忍受灌入大脑的烦躁,语气尽量温和:“抱歉,你说什么?”

 

那记者头也没抬,奋力在采访稿上记录些什么,一边顺口去问下一个问题:“你会成为复仇者联盟的领导人吗?”闪光灯没停过,另外的人叫他摆出些正义凛然的姿势,Peter觉得自己像戴着面具表演的滑稽小丑。

 

拨开冗杂的流长蜚短,逃出人声喧嚣的热闹,他坐在楼顶随手扔下背包,微微松了口气,冰冷的夜风总算平息心脏鼓溢的疼痛。墙壁上有巨幅的钢铁侠涂鸦,Peter合上眼伸手触及壁画,指尖被阻隔在粗糙石壁前。

 

第二次被提问是在博物馆里,他顺手绑了盗贼扔在门口,两个保安问他时语气带了点调笑的意味:“你会成为下一个钢铁侠吗?”

 

他愣了一下,然后摇头:“不,”他说,千百条理由卡在喉咙里,却没能出口一一陈列,他只是固执地说,“不。”

 

无限战争的硝烟刚刚平息,确立钢铁侠的继任者就已经被提上日程,地球仍旧转动,太阳照常升起,没有什么停滞不前。

 

人们需要超级英雄的保护,需要金红盔甲肆意飞过天空,去抵抗导弹和外星人的虫洞,去成为最耀眼的象征以供绝望之时有所信仰,他们迫切地期待和仰慕钢铁侠——只是不大在乎铁壳罐子里的那个普通人。

 

似乎只有Peter Parker因过快的时代节奏而迷茫无措,没适应胸膛里被生生剜去的空虚,像极了骤然别离时裹在余烬里的缺漏。

 

他曾独坐在繁华寂处的天台,狼狈放任一往情深,也曾紧盯石沉大海的消息记录,孤自患上思念成疾,在落幕前去讨一个未完成的拥抱。

 

只是这场终局落幕得太仓促而完满,草草掩盖过欢庆下的满目疮痍,将遗憾回环成句号点缀繁闹。

 

再后来这问题浮在耳边的频率更多,在他帮助过的陌生人口中,在孩童仰慕蜘蛛侠的童言无忌里,在神盾局的步步紧逼中。

 

他在黑暗里看向椅子上的Fury,对方将来自平行宇宙的麻烦塞进他的假期,皱着眉把Tony留下的眼镜递过来,顺便将下一任钢铁侠的帽子扣在他头上。

 

Peter眼中透着死水微澜的愕然,他没想过连曾靠近先生身边的人也会提出那个可笑的问题,这一回他是真切地疑惑:“为什么你认为Tony是可替代的?”在目睹莹蓝星辰后,用萤火替补光亮。

 

 

这回连同Fury也沉默,关于Tony Stark的话题似乎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禁忌。在近乎尴尬的氛围里Peter摆了摆手,向神盾基地的门口走去,他说我很抱歉,祝你们好运,但我无法对抗元素众。

 

“畏战是正常情绪,”神秘客摊着手说,耐心地追上天台循循善诱,“我听说你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,这次如果你不参与,我能理解。”

 

Peter的手指轻轻摩擦眼镜外盒,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,终于在无限战争两个月后第一次说出实话,或许是因为神秘客停在空中的模样与先生训斥他时有一瞬的相似,“我不能参战,因为我……我帮不上什么忙,”他顿了顿,“因为我开始恐高。

 

所以他把战衣锁入衣柜,所以水怪骤然出现时他追赶的速度缓慢,所以他只能在情急之下勉强支撑钟楼却无力参与战斗……

 

蛛丝勾黏建筑时他开始下意识担心粘度不够,跃过高楼大厦时他开始紧张会迎面撞上,穿梭夜空中感受风啸时他只感受到失重,数百米高空坠下必然粉身碎骨。

 

从前他晃荡在死亡边缘游刃有余,到如今在十层楼的高度腾跃也吃力。

 

蜘蛛侠开始对最擅长的领域失去掌控。

 

他曾攀附着外星飞船上达千米高空,也在先生让他松手时毫不犹豫地放任坠落,然后Tony用蜘蛛钢铁战甲接下他。他曾追踪飞离的直升机被一炮轰下,沉入冰冷湖水无力挣扎,然后千里之外的Tony用盔甲将他捞出水面。

 

只是从今往后,再没有人能接住他。

 

 

 

 

<04>

 

烈火肆虐在战场时如同灼烧心脏,Peter无法占据高空,在火元素的侵略下步步后退,粗劣的黑色战服没有无微不至的战斗辅助,被猛烈的攻击狠狠摔在碎石上。

 

“Night monkey!Help!”

 

Peter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摩天轮上的呼救是向他,先生若是知道必定要嘲弄一番夜猴侠的称号。他勉力保护困在架子上的朋友,被击倒又重新站起,蛛丝射入火焰却没半点用处。

 

战斗最终以神秘客的拼死一击而结束,Peter扶起劫后余生的神秘客松了一口气。

 

火元素伤得Peter肋骨震痛,但勉强腾跃高空的晕眩感更让他难受,Fury面色沉沉地打量他片刻,淡淡地说:“你的心思不在这里。”

 

他的心思不在这里,他开始畏惧高空,畏惧失去,畏惧辜负和无能为力,畏惧每一个能让他想起Tony Stark的瞬间。

 

是梦魇也是心魔,是用微笑堆积的假面粉身碎骨,是心上满目疮痍的死寂也荒凉。

 

是从前亦步亦随的莹蓝心脏覆灭了光芒,剩他徘徊黑夜孤自迷途;是曾经触手可及的鲜活心跳冷却了体温,余他留守世界独面战火。

 

勾勒情深不寿的哪止无限战争,是错过的前半生里每一枚子弹、每一管炮火所铺就的鸿沟,是分界了30年的岁月里注定有人先抵达终点,是贪欢一晌后避无可避的残酷。

 

这条路没有人迷失过方向,只是年长者走得太早,年轻者来得太迟,只来得及在攀登与下坡的交汇处赢得短暂的并肩而立。

 

终究失之交臂。

 

结局落幕前Tony给了男孩一个吻,抵达厚积薄发的至远底线,失而复得的情不自禁和经年不息的点到即止,是终章里谱上最华丽的词藻,也只能是一个吻了。

 

 

到如今Peter Parker已经学会了沉默,将眼泪收起,将思念掩藏,依照先生规划过的线路将生活充实。

 

他只是仍然会看着街道上铺天盖地的钢铁侠照片发呆,在聚会里不相关的热闹中沉默,他只是在失眠的长夜里坐上天台,看Stark大厦的灯牌昼夜明亮。

 

他只是有太多太多关于Tony·Stark的小习惯,要花上余生来一一戒掉。

 

“你需要好好想清楚,”Fury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他身上,“Stark选择了你。”

 

Peter垂着头,手指摩擦着粗糙的头罩边缘,反驳的话涌到嘴边又咽下去,Tony留给他的眼镜里有卫星控制权,人工智能,全球网络安全系统和所有验证男人过度保护欲的东西……以及一张简短的字条,用流畅的花体字勾勒字句。

 

“我相信你,但别成为下一个钢铁侠。”

 

他们说他选择了他,但此情此景真的是先生的选择吗?

 

神秘客以拳抵唇咳了咳,主动为Peter解围,随手拍了拍男孩的肩:“庆祝战斗结束,我请你喝一杯。”

 

辛辣的酒精划过喉管带起一丝畅意,冰冷的温度从胃部蔓延至血管,Peter身上还沾着尘土的气息,像风尘仆仆的游子,迷失了回家的方向。

 

伏特加蚕食了蜘蛛感应的敏锐,威尼斯夜晚的平静将防备抽离,Peter撑着柜台不说话,长达两个月紧绷神经地扮演“我没事”耗尽了气力。

 

所以神秘客的花言巧语如此轻易,一字一句恳切又真诚,刚刚几乎为了地球丧命的英雄向Peter提出请求,他说我想借用你的眼镜来完成我的研究,我的家乡或许还有救,两周以后必定奉还。

 

他浮在半空中教导男孩时与谁的影子重叠,他对敌时义无反顾向死而生,像谁曾经冲入云霄一往无前,他的语气如同谁轻佻的尾调,戴上眼镜的那一瞬恍然神似谁的模样。

 

所以Peter犹豫片刻后将眼镜权限给了神秘客,他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擦镜框,像贪恋谁的温度不舍放开,他将它借用给或许真正急需的人。

 

然后他离开,孤自没入浓稠夜色。

 

 

 

 

<05>

 

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骗局时已经太晚,所有知情人都身陷险境,Peter一意孤行去矫正错误,却闯入专为他布下的幻境里。

 

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独自应对。

 

直到幻象蚕食现实,真假错综难辨,Peter被困在自己铸造的囚牢。神秘客只是为他打开了笼门,那些枷锁便桎梏他的四肢,扼住他的喉管,打碎他的脊梁,将他拖入深渊。

 

他被击倒又继续向前,坠楼又重新站起来,死神的镰刀横在他脖颈也不肯屈服,他还怀揣着一腔滚烫百折不屈,却在冰冷墓碑前失去所有勇气。

 

他敢在废墟里艰难挑起横梁,没有战服也孤身去阻止偷盗武器的直升机,蛛丝缠绕引擎便跃上飞船,去往宇宙洪荒也不拒一词。

 

他唯独不敢面对金红盔甲褪色也破裂,面对先生曾意气风发如今却长眠六尺之下,面对蜜糖里曾裹藏星辰如今腐朽没入黄土。

 

他小心翼翼地把先生藏得太深,藏在几乎脱口而出却欲言又止的音节里,藏在长夜里无可诉说的思念里。

 

他挖空了心脏再用关于Tony的回忆去填补黑洞,以为只要将从前的一点一滴封存得够好便能抵挡时光泛黄。

 

直到如今退无可退,墓碑上一笔一划的“Tony·Stark”是心口溃烂的伤,Peter被强行揪出了自己构建的城墙,就像那些墙上的涂鸦,广场屏幕上循环播放的纪念视频,一帧一幕都在叫嚣着重复着,Tony·Stark已经不在了。

 

想骗一个自欺欺人的人,轻而易举。

 

然后那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将鸠毒倒在伤口上:“如果你真的有能力,Tony就不会死。

 

如果……如果……

 

如果真的有如果……

 

呼啸的火车以千钧之势向他撞来,深入骨髓的疼痛竟让他感到解脱,脱离了幻境总归没将他逼疯,他勉强匍匐在铁皮上将自己翻入车厢。疲累终于击溃了他,他倒在空空的座椅上艰难喘息,依稀看见Tony的身影。

 

男人皱着眉坐在他身旁,焦糖色眼眸透着浓浓的不赞同,仿佛是在责备他怎么将自己伤成这样。Peter费力地眨了眨眼,想要伸手碰一碰先生的眉心却又停住,唯恐幻影转瞬即逝。

 

“对不起,”他听见自己沙哑地说,带着点努力咽下去的哽咽,“对不起,”他想着,“我又搞砸了。”

 

先生冰凉的指尖温柔地拂过他的眼睑,像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,“睡一会儿吧,”他坐在Peter身侧,“你需要休息,小英雄。”

 

他曾是他的盔甲,他的英雄,他的心心念念与隐秘温柔。

如今他是他的软肋,他的伤口,他的触手不及与经年不息。

 

 

 

 

<06>

 

被扔到荒凉的牢狱,Peter跛着腿踉跄走出来,拨通烂熟于心的号码,通话被接通时也有一瞬间奢想能听到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。

 

然后迎来Happy难掩焦虑的问话,他顿了顿,手指捏着手机外壳有些控制不住力道,勉力压下嗓音的微颤:“我又闯祸了。”

 

只是这回没人替他解决所有无能为力的难题。

 

在花田里的拥抱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委屈,飞机来得迅速,将流落在外的脆弱一一捡拾。

 

针线穿过皮肤缝合伤口,腕骨的伤口和内脏的疼痛在静默里发酵,Happy戴着眼镜小心翼翼地为他抹药,说你不能冲动。

 

藏掖了太久的脾气骤然爆发,怒气冲上大脑时没经过理智的过滤,Peter站起来挣开了针线,脱口而出的字句是被荆棘扎过的尖锐。

 

侧过身却看见Tony坐在飞机的座椅上,手指轻轻点着扶手,不动声色地看着他。Peter骤然泄了气,默默坐回椅子上小声说对不起,他的目光落在Tony身上,话却是对Happy说的:“我很想他。”

 

Happy没注意他紧盯着空空的座椅,回答时语气坦荡又温和:“我也是。”

 

他们都曾触及坚固盔甲下的柔软,目睹冰冷铁壳中的炽热。

 

先生曾将遍体鳞伤藏起,把沟壑支离抹平,他曾一步一踉跄地跋涉过一路荆棘,却将风霜都掩盖,用温柔裹挟所有颠沛流离,为他的男孩铺平康庄大道,在自己曾流过血的地方种上雏菊。

 

所以Peter Parker得以存留那一方天地肆意雀跃,打击戴着面具的抢劫犯,拥抱便利店边慵懒的黑猫。Tony Stark依照自己的半生荒芜打造保护罩,让男孩相信善良总有回报,糖果罐中有月亮从不落空,自动贩售机里储存可乐和流浪的星子。

 

后来Tony离开,没料到旁人将他小心维护的美梦粉碎,他们用男人曾经倾尽的温柔来锻造尖刀,用男人曾经无言的期望来打磨千斤巨石。

 

他们打着Tony Stark的名号将Peter从青春年少里剥离出来,仓促套上拙劣的制服丢入战场,他们让他证明钢铁侠没有选错人,于是将Peter推入充斥谎言和背叛的世界教他学会怀疑,教他撕开未愈合的伤将疼痛至麻木等同于坚强,教他亲手扼杀从前莽撞天真的小男孩,然后自鸣得意地宣扬蜘蛛侠已脱胎换骨。

 

他们不知道从前Tony如何以不曾出口的信任来表达期望,如何小心翼翼修补维护男孩的正常生活。他们说Peter Parker是超级英雄,这四个字成了心安理得的借口,仿佛无私奉献成了义务,却没分清每一个英雄都是在所有道路中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——挑起原本不必承担的责任,哪怕千辛万苦。

 

六岁时得过男人仓促的褒奖,手掌拂过玩具头盔遗留过体温,十六岁时在群星寂处得过简要的骑士授勋,先生轻击他肩头许下承认。

 

他曾跋涉过十年征程去赌并肩而立的资格,也曾以为能用余生追逐莹蓝的星芒。

 

只是这世上一往情深总多过两情相悦,戛然而止总好过消磨殆尽,惊才艳绝终要付与壮烈收场,年少欢喜总归沉寂于无疾而终。

 

Peter微微垂着头,眼眶染上滚烫的热度,声线低低地:“我把Tony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弄丢了。”

 

座椅上的男人先嗤笑一声,焦糖色眼睛带着点恼羞成怒,Tony微微眯起眼前倾上半身:“所以,你认为我给你的唯一,只是一副眼镜?”他语气沉下去,“你很好,Peter Parker。”

 

Peter微微发愣,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,却是Happy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怔愣:“Tony留给你的可不止一副眼镜,”胖胖的男人叹了口气,“Peter,他给了你一个完整的世界。”

 

他给你一个合家团聚、生机勃勃的世界,而非破碎了一半的灰暗残景,他给你一个充满欢笑与喧闹的纽约,一个能继续做纽约好邻居的世界。

 

是呼吸的空气,是拥抱的汪洋,是慵懒晒太阳的猫,是转着圈去咬尾巴的狗,是欣欣向荣的所有。

 

他留给了你一切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07>

 

Tony微微侧过脸不搭理他,似乎还存着对男孩不识好歹的气恼,却不时偷偷瞥一眼忙碌的人。

 

Peter利落地搭建模型,新的战服已经备好,飞机朝着伦敦飞速前进,电子屏幕映着他的巧克力色眼睛,像潜藏了莹蓝光亮。

 

新的元素众高达数百米,上千架无人机和摄影仪构造出巨大的幻象,Peter的目光凝聚在传感器的影像上,沉默片刻做了决定:“Happy,我需要你把飞机开到它的顶端,让我从顶口进入幻象内部。”

 

趁着Happy在驾驶室忙活的时间,Peter戴上头罩,拉开舱门感受高空呼啸的寒风,那股晕眩感又开始侵蚀神经,过快的心跳频率让他再一次感受对高度的恐惧。

 

勉强深吸了口气,他拉上舱门转身去看座位上的Tony,像是初见时手足无措的男孩:“我做对了吗,Mr.Stark?”

 

Tony撑着手臂,微微挑起嘴角,点了点心脏的位置:“你知道的。”

 

他知道的——所有殷切期望,所有未出口的温柔与信任。

 

“我希望你比我更好。”

 

“我相信你,但别做下一个钢铁侠。”

 

“他留给你一个完整的世界。”

 

别做下一个钢铁侠,只要去做最好的蜘蛛侠。

 

舱门再次打开前男人冲他眨了眨眼,像许下心照不宣的约定,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:“我会接住你的。”

 

天高阔远,总可任意翱翔。

 

 

 

 

<08>

 

蜘蛛侠的身影掠过纽约上空,结束在伦敦的元素之战让英雄的远征饱受赞誉,Peter翻到甜甜圈店时老板怎么也不肯收费,他只好再三道谢便射了蛛丝腾跃。

 

Peter停留在常驻的冷清天台,揭开盒子让蓝莓味甜甜圈的香气散发,他捏了一个喂进嘴里,晃着腿俯视街道上来往的人群。

 

Tony站在他身侧,双手插在兜里显出几分休闲模样,他望向男孩的目光里有不着痕迹的骄傲:“你已经做得很好。”

 

念念不忘是纠缠不休的根基,是执念缠绕时光流逝却不褪色,是逆水行舟也不惧前路坎坷。

 

“所以您会不再守着我,”Peter垂下眼眸,语气平静,似乎已经习惯离别,“先生,此时此刻究竟是我的臆想,还是您舍不下世界?”

 

他已经学会用另一种方式去爱他,用余生去谱写先生未完成的终章,把钢铁侠的名字铭刻在蜘蛛侠的勋章里,不成为男人的影子,不执妄念,可他会爱他,以绵远流长。

 

Tony微笑起来,像真正放下了所有沉重包袱,在漫长的抗争与前行后终于得以休息,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:“相信你所愿意相信的选项吧,Mr.Parker。”

 

再转头时已是独自一人,Tony Stark的幻影似乎从未存在。

 

可他知道先生还在,在他翻越高楼大厦时灌入胸腔的风声里,在他独坐房檐时看过的云翳点缀日暮里,在温柔触及他眼睑的雨滴里,在他指尖拂过的雏菊花瓣里,在每一个他想念他的瞬息里。

 

他从未离开。

 

不过是飓风过境,潮汐涌退,用尽年少莽撞和余生漫长,守得一场无疾而终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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