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温周】坠神(番外)

鬼主温vs山神周,补一个甜甜的he

01

地府判官皱着眉,把面前的红衣鬼主验了又验,终于说:“他不能去地狱。”


鬼差愣了一下,心说这鬼主周身戾气环绕,按惯例是该投入地狱岩浆里,受个几百年刑,慢慢熬成一缕青烟才对。


但这话他没敢当着温客行的面说,只是和鬼主保持着一点距离,对着判官回话:“您可得判清楚了,这位可是……动了上边儿的神仙,才被雷劫劈下地府的。”


弑神者,必遭反噬。

天道如此,未曾例外。


温客行眉眼未动,依旧是冷淡至极的神态,他漠然地垂着眼眸,像一座身形修长的雕塑。


他本就是十万阴幽之地厮杀出的恶鬼,是爬回人间讨个公道的疯子,世俗容不下他,他被山神以命作赌,拉回这黄泉地府。


只是消散的神灵不入地府,黄泉里没有一个周子舒能等着他。


地府判官难得地沉默许久,给出了论断:“他受神魂滋养,可保一息生机。”


鬼差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还说这可真是难以理解,就见当事人比他反应更大。


温客行蓦然抬头,厚重的锁链还戴在他手腕上,那是贴了符的神器,在他动手的时候扣紧了他的指骨,磨得指节手腕血肉模糊,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,生生抽出来一只手,撕扯下一点血肉,温客行直接掠上判台,一手直逼判官的咽喉。


温客行赤红了一双眼,血纹蔓延到眉心,他冷冷地盯着判官,“解释清楚,你是什么意思。”


地府判官费了好大法力才扼制住他,倒也没和他生气,只是一板一眼地回答:“你身上,有神骨。”


温客行愣住,他死死攥住判官的广袖,一字一顿地问:“什么叫做有神骨?”


地府判官捡起自己的毛笔,“意思就是,曾经有神明在你身上种下自己的神格,连同他的血、他的骨,虽然没能渡化你的戾气,但现在看来,至少保住了你的心魂。”


四十九日,夜夜焚香,神骨为引,重塑心魂,戾气尽消,方能踏出鬼门。


那些被遗落的时光,停滞不前的温柔,那些无望的渴盼,焚身以火的愚妄,终究是在黯淡的长夜里留下一星火种。



02


鬼差默默看了一眼坐在忘川边的红色身影,摇了摇头,自从那日被地府判官下了定论,温客行便安静的孤身坐了七日,像得了失魂症一般,神骨神魂、醉生梦死,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太过陌生,他被圈禁在一场巨大的谎言里,那些误会、敌对、欲言又止,那些温柔、包容、义无反顾,所有矛盾的谜底被藏在雾里,只剩他飞蛾扑火,却还隔纸看灯。


他想起那一日周子舒坐在囚牢里,锁链环住了他的腕骨,周子舒抬眸的刹那,神色温柔,像一场郑重的诀别,“老温。”


温客行那时愣了愣,恍然间像一把利剑极快地扎进心尖,兵不血刃,酸涩涌上喉头,他只能仓促地俯身问:“你叫我什么?”


周子舒沉默着,目光仔细地描摹过他的眉眼,最后轻声说:“没什么。”


他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悲剧,只是他还未能入场,便已窥见了轰烈的落幕。



那个曾经意气风发、清风明月的小公子,早已被十万恶鬼撕碎了,被冠冕堂皇的伪善逼疯了,那些日日夜夜纠缠他的凶戾,从梦魇里伸出的瘦骨枯手,叫嚣着把他拉到血海深仇里去,这世间天地辽阔、人声鼎沸,可是容不下他一席之地。


庙宇里的神佛不渡他,嫉恶如仇的正道不渡他,他等来的只有长明山顶诛心的一剑,山神对他说,你已无路,今日,当诛。


贯穿心脉的利刃那样痛,他倒在冰天雪地里,在刺骨的凛冽中弯着腰,感受着失血的钝痛,他在模糊的视线里还能瞥见那一道白色的身影,周子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冷静地看着他垂死挣扎、看着他渐失生机,就像一座无悲无喜的雪雕。


可其实那一刻,温客行想,在他胸腔里燃烧的其实不是仇恨,而是近乎愤懑的执着,他下意识伸出手,想要去抓周子舒的一片衣角,即使对周子舒毫无印象,却在生死攸关之际,本能地被那种熟悉感驱使着,想要哪怕再握一次他的手,是不是像那把剑一样彻骨寒凉。


可是直到他彻底失去神智,周子舒也没有上前一步。


所以后来,四十九日之后,鬼主归来,第一件事,便是寻着山神的气息,把他关入囚牢。


锁链扣合在周子舒的脖颈上时,温客行兴奋得发抖,扭曲的占有欲得到满足,那股满溢出心脏的愉悦占据了他——


神明终于被他拉下圣坛,染上他的颜色,哪怕是血腥、是污浊,也好过周子舒永远是高高在上,让他触不到一片衣角。


那时他以为是大仇得报,却未曾深思过爱欲作祟。


若是没有那些血淋淋的过往,没有那些压身的责任与相反的立场,或许……或许……


可他还是渴盼着,再多看一眼,再靠近一步。


他想周子舒合该与他纠缠不休,彼此亏欠、共筑恶果,要被钉在世俗的耻辱柱上,也当是名姓相连、长相厮守。


“行行好,周子舒,在你的棺木中为我留一方位置。”

爱意不能宣之于口,便要至死不休。


等到烈火渗透骨骼,春风漫灌黄土,等到喧嚣止息,来年新日,等到你我的余烬彼此交葛,再从中开出野花。

便就此沉醉不知归路。




03


第八日他站起来,不再坐忘川边的痴心者,地府等不到他要找的人,他要去往人间。


已经消散的魂灵要从哪里去寻找?


山神庇佑一方水土,坠神之后,便化作清风,化作飞絮,化作润物无声的一场春雨,福泽他守了半生的人间。

所以这山花烂漫,山河万里,一寸一厘,都是他。


若要寻回一点一毫失碎的魂魄,便要数过每一片飘零的秋叶、抚过每一瓣野花的露珠,要仰望每一只掠空的飞鸟、经过每一尾潜鳞的游鱼。


要用百十年的耐心与温柔,来辨认关于他的点点滴滴,在这条孤独的无望的朝圣路上,固执地走下去。


没关系。


温客行想,他可以在这人间游荡数十年,忍受烈日灼烧,忍受着风雨霜雪,做个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,徒步流浪这山河表里,去收捡这苍茫大地上,他的神明投下的影子。


他从来是埋骨岭上生长的一柄修竹,从来无人问津,也还是兀自挺直了脊梁,迎着霜寒雪覆,在贫瘠荒地里靠血肉滋养,无所谓再在人间受百年凄苦,做个衣衫褴褛的孤魂,做个伤痕累累的恶鬼,一边腐烂入土,一边春意锦簇。


因为对于不见天日的鬼主,他不会怕千古骂名,也不会怜世道无常,他唯一怕的,是紧握又流失的光,和错过的寻常人间。


世间最可怜,不过从未知晓,曾经有人那样深刻的爱过他。



大雪会掩盖来路的痕迹,时间会模糊往事,记忆也行骗,但真实发生过的事不会一笔抹除。


倘若他用数载年岁来细究,寻找神明曾带他看过的人间烟火,倘若他能听懂一棵姻缘古树的沉默,能解密一盏升空的天灯,终有一天,他能重新拼凑起曾经遗落的版图。



他有漫长的时间,去带回一个破碎的周子舒,带回一个破碎的他自己,沿着来时路,寻求归途。


若要用百年孤苦磨去他的傲骨、蚕食他的血肉,若要他兀自恍惚、求索,在阳光下灰飞烟灭,再一遍遍重塑神魂,才能在人间逗留百年……


那便剔一身嶙峋瘦骨,渡万里春风过玉关。






04


一百年后。


地府判官坐在台前,忍不住揉了揉额头,他在地府千百年,也是第一次见到命格这般差劲的人,还一来就来了一对儿。一个身上戾气未消、恶念缠身,凭着入骨执念强自支撑;一个早该魂消魄散,被却被集了灵气,现下神识孱弱,就像一盏摇摇欲坠的灯火。


地府这么多年,未曾有过重新聚灵者,再入轮回的先例,可也是因为,从未有人能坚持下百十年里日复一日的苦厄、绝望和痛如蚁噬,把破碎的魂灵全部收齐的先例。


判官木然地道:“这样多舛的命格,入了轮回,也是灾病缠身,难得善终。”



你会被困在囚牢里左右奔突,仍旧不得解法,你会在长夜里舍身赴火,却还是难求一线天光。你会经历灾厄,横祸,得而复失;你要忍受痛楚,绝望,失之交臂,

但你还是要往前走,走过人心的刀光剑影,走过世俗的口诛笔伐。



温客行低下头,小心翼翼地拢着那一团模糊的光晕,那是被聚合的周子舒的魂灵,他眉眼温软,恍然间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,他说。

“我要带他去人间。”


这人世间这样不尽人意,可我还是想跌跌撞撞地往前走,走到太阳底下去,堂皇磊落地爱你一场。







05


“乞丐做三年,皇帝也不换。”


白桥下的青年一身粗麻布衫,懒懒地躺在台阶边,拿着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倒,一副恣意随性的模样。


他匡扶着盛世,平衡着权势,守在不为人知的黑夜里,把自己锻造成最锋利的刀刃,最悄然的暗影,也曾昧过良心,沾过无辜者的鲜血,到最后剩一身支离傲骨,一身倦怠落拓,雪道瘦马,流浪江湖。


天窗首领,周子舒。



顾湘半侧着身,扒拉着酒楼栏杆往下望,她疑惑地皱了下鼻子,问温客行:“主人,那要饭的一个铜板都没要到,怎么还乐呵呵的。”


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摇动着折扇,春风略过他的眉眼,连带着那股锋利的锐气也松和许多,他垂下眼眸,唇畔带起不明显的笑意。温客行坐在楼上,隔着短短几步远望过去,像是终于穿过千山万水、混浊年岁,望进了长夜尽头的天光。


“他是在,晒太阳。”




后来桃花林里,贸然追上去彼此试探,几招过手就见了流云九宫步的真章。温客行笑弯了眼,折扇收起,只拱手道:“兄台的步伐翩翩若仙,小可一见难忘,这才特地前来请教一番。”


周絮扮了一身黄面青脸的易容,略微不耐地啧了一声,心道哪里来的花孔雀这样缠人,他拍了拍布衫,随口道:“娘了个腿儿嘞,公子,可有眼疾啊?”


三月里桃林正盛,飞花逐风,就像很久很久以前,荒郊野岭,萍水相逢,世人都对高不可攀的山神顶礼膜拜,唯独他对衣衫褴褛的周絮动了心。


哪有什么棋逢对手,会在第一眼就称臣俯首。


温客行目光温和,“我看我们的缘分,还长着呢。”



他从鬼域走到这十丈软红里,赴一场人间春三月。


——end——

🌸🌸想要评论🌸🌸

算是契合了剪辑太太的“黄泉同归”,视频指路前文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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